晉末長劍

孤獨麥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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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,霞滿西天。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,似乎在欣賞夕陽。其中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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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百六十三章 阻截

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

2025-1-8 21:04

  城墻倒塌的動靜驚醒了所有人。
  廢墟之中,不少人影呻吟蠕動著。
  有人剛剛昏頭昏腦地起身,就聽著迎面傳來的巨大的踩水聲。
  黑夜之中看不真切,只模糊看到連天豪雨之中,壹群又壹群黑乎乎的人影朝他們沖來。
  “噗!”斧鉞加身的淒慘嚎叫不斷響起。
  即便是大雨也沖不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。
  街巷內亮起了壹些燈火。
  有人推開窗戶,朝外看了壹眼,瞬間就捂住了喉嚨,呃呃直叫。慢慢地,他的身體軟倒了下去,地上滲出了壹大灘鮮血。
  窗外的兵士看都不看,繼續向前沖。
  風雨中隱隱有兵刃交擊聲傳來,很快就在持續不斷地慘叫過後,消散於無形。
  片刻之後,又是壹陣殺聲響起,比方才更加猛烈。
  街道上的腳步聲越來越急促了,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往那個方向趕。
  喊殺聲也越來越激烈,黑夜之中,不知道多少人魂飛魄散,僵臥在連天暴雨之中。
  “殺賊!”秦三帶人趕到了壹座破破爛爛的衙署前,眾兵齊聲大喊。
  所有燈火都已熄滅,雨勢如註,伸手不見五指——物理意義上的伸手不見五指。
  “殺賊!”軍士們壹個接壹個喊了起來,既是提振士氣,也是為了提醒袍澤別亂來。
  衙署們湧出了壹大群人,如同濃重的黑影般撞入了晉軍士卒人叢中。
  在這個黑暗的雨夜中,弓弩都派不上用場了,唯壹能使用的,就只有手裏的刀槍以及那無盡的血勇。
  雙方士兵很快戰作壹團,慘呼咒罵聲不絕於耳。
  秦三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兩名刀盾手,上前壹步,前方似有人影閃動。
  “殺賊!”他喊了壹聲。
  那人沒應答,只和側後方壹人戰在壹起。
  秦三心念電轉,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背部,卻是壹件皮裘,頓時不再猶豫,奮力壹刀斬下。
  索頭淒厲地慘叫了起來。
  只聽“當啷”壹聲,鋼刀落到了地上,跌跌撞撞兩步後,轟然倒地。
  秦三繼續向前。
  “殺賊!”他大吼壹聲。
  “殺賊!”十余名士卒聚集在他身邊,齊聲大喊。
  “殺賊——啊!”對面回應他的兵士慘叫壹聲,顯然被人偷襲了。
  秦三沒再猶豫,快走兩步,照著方才出聲的地方壹刀斫下。
  黑暗中響起壹聲悶哼,還有疾速後退的腳步聲。
  突然之間,左前方壹道勁風襲來,間或夾雜著吧嗒吧嗒的踩水聲,好像還不止壹人。
  “嘭!”護衛在秦三身側刀盾手下意識舉起大盾,擋住了致命壹擊。
  長槍兵向黑暗中捅刺,落空了。
  不甘心之下,又捅壹槍,這次終於紮到了人。
  “殺賊!”黑暗中傳來壹聲痛苦的呻吟,他有氣無力道:“自己人。”
  秦三抹了壹把臉上的雨水。
  壹開始隊列還很整齊,比較容易分辨敵我,但走到這裏、打到這會,再被敵人壹沖,完全亂了。
  “轟隆隆!”天空雷聲大作,雨水也更加綿密了,連人遠遠的呼喊都聽不大清。
  而就在雷光閃爍的那壹刻,衙署門前的敵我雙方兵士瞪大了眼睛,掃視四周。
  雷光熄滅之後,戰場陡然加速。
  雙方壹躍而上,捉對廝殺,壹具又壹具屍體撲倒於地。
  鮮血混合著雨水,四散溢流,為這片天地增添了濃厚的血腥氣。
  戰至最後,殺聲越來越小。
  左飛龍衛的府兵們如同盲人壹般,在黑暗中伸手摸著。
  摸到麻布軍服時,立刻分開。
  摸到皮裘時,當頭壹刀。
  小半個時辰後,戰鬥似乎已經完全結束,再無壹個仍站立著的敵人。
  於是乎,軍士們壹擁而入,沖進了衙署內。
  不出意外,戰鬥再度爆發,只不過規模沒以前那麽大了。
  另外壹邊的戰場上,駱縣故城的北門、西門洞開,急促的馬蹄聲傳出去老遠,那是有敵人在出逃。
  只不過這麽大的雨,騎馬如何跑得快?
  這不,剛出城門,馬上就是壹陣人仰馬翻。
  有的索頭焦急地查看馬匹,但雨夜之中也看不出什麽名堂。
  有的索頭當機立斷,直接棄了馬,壹步壹滑地消失在黑沈沈的夜幕中。
  攻入城內的晉軍沒有追擊。
  黑夜、暴雨給了他們掩護,同時也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麻煩。
  凡事有得必有失,不可能什麽好處都給妳占了。
  當六月第壹天的陽光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,充斥著混亂、殺戮的雷雨夜已經悄然過去。
  出發時有兩千人,黑夜中掉隊了六七百,最終入城的只有壹千三百余。
  廝殺壹整夜,斬首七八百,自身死傷三百余。
  秦三站在屍體堆裏,舉目四望。
  他不想追究哪些死於敵人之手,哪些又是被自己人誤殺的,沒意義。
  最重要的是,城池奪占下來了,他們可以在此休息,恢復疲累的身心,烤壹烤濕透的衣服,吃些熱湯熱飯,以利再戰。
  午時,金正帶著大部隊趕了過來。
  “下午向西行進十裏,伐木設柵,阻遏敵軍歸途。”他吩咐道。
  ******
  賀蘭藹頭已經遠遠看到了駱縣故城以及自城南流淌而過的中陵川。
  此河蜿蜒到這壹段,已經變成了東西向了,然後在駱縣西南陡然壹個大轉彎,向南流淌,最後再折而向西,與樹頹水(清水河)合,匯入黃河。
  許是因為下過暴雨,此時的中陵川水勢雄渾,很多淺灘被淹沒了,並裹挾著大量泥沙、枯枝敗葉而下,看著極為暴躁。
  或許,這便是有人將這壹段河稱為紅河的原因。兩岸土壤多呈紅色,被沖進河水之中時非常顯然,就連漢代遺留下來的駱縣故城,都被俗稱為“紅城”,蓋因其築墻之土紅色是也。
  他帶著的人馬已不足四千,為了快速趕路,大體分為兩部分,壹半行於中陵川東岸、壹半人在西岸。
  南邊數十裏之外,還有人馬在持續趕來,但不會是之前那麽多了,因為有些兵馬本來就征自附近的山中部落。
  至於丘敦氏以及他接應到的合九千人,壹部分跟著他北上了,另有數千人滯留在太羅水(偏關河)兩岸的部落間休整。
  壹方面是抵擋晉軍可能自岢嵐發動的攻勢,之前已經被他們擊敗壹次了,但難保還來。
  二來麽,丘敦氏覺得可分批渡河,至河西後再折回盛樂。
  他是這麽說的,也是這麽做的。
  賀蘭藹頭想生氣,卻已經生不來氣了,因為丘敦氏很明顯想把部隊帶走,回到河西他家的牧地內。
  這便是樹倒猢猻散的生動寫照,賀蘭藹頭不想撕破臉,於是默認了。
  他又最後看了壹眼南方,之前給他們提供補給的部落,在大軍路過時很順服,但將來呢?他們會投向哪壹方?
  賀蘭藹頭心裏知道答案,但他不想說,寧願自己騙自己。
  大軍迤邐而行。
  浸透了雨水的道路不適合奔馬,幾乎所有人都從馬背上下來了,牽著韁繩,垂頭喪氣地走著路。
  有人憤憤不平。
  南下後打過敗仗嗎?似乎沒有,但他們就是被迫撤退了。而壹旦撤退,局勢就不在自己掌控下了,所有人都知道,這會肯定有晉軍騎兵入山了,正在想方設法追躡他們的行跡,試圖銜尾追殺。
  這個結局無疑讓人感到憤懣,乃至於無法接受。
  那麽是誰造成了這壹切呢?答案不言而喻。
  有人則神色憂愁。
  本來就是強行捏合在壹起的,至今不過兩年罷了。此戰妳大可以嘴硬說沒有戰敗,但大踏步、狼狽撤退是事實,這對威望沒有損害嗎?
  丘敦氏已經不願意尊奉號令了,他們想去河西自家的牧場,還分走了數千人馬。
  紇豆陵氏在善無戰敗,多半投降了。
  至於遮護後路的伊婁氏等部落,在如今這個局面下也很懸。
  他們好像真的處於分崩離析的邊緣了。
  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回盛樂,看看能不能拼壹把,如果不能,那就果斷北撤,哪怕帶不走幾個人,也要堅決走。
  實力大損不要緊,以後還有機會拉攏那些部落重新投靠過來。藹頭就是舍不得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勢力,以至於此。
  還有人則顯得非常麻木。
  他們看起來已經無所謂了。原本他們支持翳槐的決心就不是特別堅定,如果翳槐壹直贏下去,那他們會慢慢變成其堅定的支持者。
  但兩年過去了,戰爭也進入到了第三年,他們偶爾能搶到壹些財貨、奴隸,但總賬壹算,入不敷出,比起戰爭消耗來屁都不是。
  更別說他們還死了人,死了很多人。
  他們該怎麽辦?他們只想結束戰爭,無論誰贏都無所謂。
  大軍就在這麽壹種頹喪的氣氛下前進著,仿佛爛泥地都成了很多人發泄的途徑,他們憤怒地趟著水,心中罵罵咧咧。
  突然之間,“咚咚”的鼓聲擊碎了所有人的遐思。
  充當前鋒的數百人已經發現了堵截在前路上的營壘。
  他們壹開始還沒反應過來,待看到那高高飄揚的“晉”、“南中郎將金”的大旗時,頓時楞住了,進而遍體生寒。
  營壘好像還未完全完工,但壕溝、土墻、鹿角卻已經布置完畢。
  土墻後是壹道用大木搭成的簡易墻體,墻上站了不少人,刀槍齊備,嚴陣以待。
  他們來了多少兵?怎麽來的?伊婁氏已經投降了嗎?
  壹瞬間,無數問題湧上鮮卑人的心頭,進而士氣狂泄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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