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章 籌謀未來

　　古人的心思，其實遠比後世人單純。
　　當然了，單純並不代表愚蠢，這裏面牽扯到了壹個辯證法的問題。其實曹朋前世至死也沒有弄明白這辯證法究竟是怎麽壹回事。有時候倒覺得，用辯證法來和稀泥，混淆是非效果不差。
　　王猛、曹汲，都是很單純的人。
　　哪怕王猛曾做過渠帥，但就其本性來說，思想並不復雜。
　　曹汲就更不用說了，活了三十多年，幾乎沒有走出過中陽山。在曹汲眼中，曹朋是天性純孝；在王猛眼裏，則是膽大心細。壹個十三歲的孩子，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別人府邸，而後取人性命，最後悄然離去……這種冷靜，這種細密心智，絕不是尋常人可以與之相提並論。
　　而這樣的人，才是做大事的人！
　　天亮後，兩家人已走出中陽山的範疇。
　　原本從中陽鎮到棘陽，只需西行，不需五日便能抵達。
　　可曹朋卻認為，往西走太容易被人追上。而且他們兩家五口人，靠的是雙腿趕路；可若是舞陰縣官府追緝，定然騎馬追擊。兩條腿，怎麽也比不過四條腿。既然如此，就必須早作安排。
　　所以曹朋建議，先往南走，差不多壹天的時間，就能進入比陽縣治下。
　　而比陽縣，已屬於劉表治下。
　　舞陰縣官府即便是發現了他們的行蹤，也需要小心謹慎。
　　而後由比陽縣西行，差不多五六天的時間就能到達棘陽縣……從時間上而言，似乎要多耗費兩三天的光景，可是從安全系數上來講，比直接前往棘陽縣，無疑是安全許多。
　　“爹、娘、伯伯……”
　　在途中休息的時候，曹朋解釋道：“其實咱們走比陽至棘陽縣，未必會耗費時間。”
　　王猛對曹朋很感興趣，忍不住問道：“阿福，妳這話又怎麽說？走比陽的話，路程至少增加了三分之壹，又怎麽可能不耗費時間呢？”
　　“比陽是劉荊州治下，這些年來，據說還算是平靜。
　　咱們進入比陽後，設法買壹輛牛車……然後坐車趕路，總是比用兩腿行走，要方便許多。”
　　“買牛車？”
　　曹汲壹聽，立刻叫出聲來。
　　“妳這孩子簡直是異想天開……妳可知壹輛牛車要多少錢？咱們身上的錢帛可不多，以後到了妳姐姐那邊，安置下來也需要花費。妳買了牛車，難不成到棘陽後讓妳姐姐出錢嗎？”
　　經過黃巾之亂以後，耕牛匱乏。
　　這壹輛牛車的成本可不低，曹汲自然舍不得花這種冤枉錢。
　　曹朋嘆了口氣，“爹啊，買牛車不僅僅是為了方便趕路，這裏面還牽扯到壹個面子的問題。”
　　王猛擺手示意曹汲別說話，好奇問道：“阿福，妳好生和伯伯說，買牛車還有什麽好處？”
　　“爹、伯伯……咱們如今失去投奔姐姐，但卻不是逃難。
　　姐夫在棘陽，也是有臉面的人。如果咱們過去的太寒酸，即便是他不會在意，難保鄧氏族人也不在意。可如果趕上壹輛牛車，表面上至少風風光光。姐夫的臉面上好過壹些，鄧氏族人就算不滿，也不會太為難。
　　爹，就好像妳去親戚家裏，關系再好，可兩手空空的過去，和坐著華美車仗過去，待遇肯定不會壹樣。再者說了，咱們坐著牛車過去，就算到時候不想要了，也可以在棘陽縣賣掉。
　　有姐夫在，妳還怕咱們會虧掉嗎？”
　　人常言，貧在鬧市無人理，富在深山有遠親。
　　這車仗在古代，就如同後世的汽車。哪怕是開著壹輛普桑，也能讓人產生出幾分敬重之情。
　　王猛連連點頭，贊道：“賢弟，阿福想得比咱們周到，依我看，就買壹輛牛車吧。”
　　張氏更是心疼兒子！
　　趕了壹夜的路，曹朋的小臉蠟黃，看上去非常疲憊。
　　加之從成紀那裏得來五貫錢，心裏面多少也有底兒。所以王猛表態之後，張氏也隨即贊成。
　　“妳這夯貨，就聽朋兒的主意。
　　朋兒可是讀過書，識字的人，考慮的肯定比妳更周全。
　　他說的沒錯，咱們雖是投奔阿楠，卻不是逃難。別的不說，只阿楠的顏面，咱們就必須保全，不能讓她在族中被人看輕了。”
　　曹汲不是個很有主見的人，若只是曹朋，他說不定還會同意。
　　可既然連王猛都這麽說，曹汲不能不認真考慮。他素來敬重王猛，覺得王猛見識廣，本領強。而這壹次更是因為自家而被牽連，所以王猛的意見，也就變得格外重要……是啊，不能讓阿楠被人小覷了！
　　“那好，就這麽決定。”
　　曹朋在出完主意後，便跑到壹旁休息。
　　以他現在的地位，也只能是出謀劃策。至於能不能被采用？他相信以王猛的見識，能看出端倪。
　　和王買壹人拿著壹塊餅子，大口的吃起來。
　　“阿福，妳以後如何打算？”
　　“以後？”
　　王買咽下餅子，用手在衣服上壹抹，看了看旁邊正在商議事情的大人們，輕聲道：“我是說到楠姐姐那邊安置下來以後，妳想做些什麽？”
　　“妳呢？”
　　王買咬著嘴唇，猶豫片刻後說：“我想投軍。”
　　“投軍？”
　　“是啊，大丈夫當持殺人劍，立不世之功。如今曹公奉天子，定都許都，正是我輩報效國家之時。”
　　曹朋放下餅子，凝視王買許久。
　　他輕嘆壹聲，“虎頭哥，妳願意聽我壹句勸嗎？”
　　“妳說！”
　　“我知道妳本領高強，也知妳心意。
　　然則現在還不是妳我投軍的時機……我覺得，妳我現在，應該好好學本事，讓自己變得更強。
　　學得文武藝，貨賣帝王家。
　　但若妳這貨不好，就賣不出壹個好價錢。
　　妳看當世英雄，哪個不是本領高強？遠的不說，就說這舞陰縣……壹個小小縣令，就逼得我們背井離鄉。妳知道是什麽原因嗎？我們的本事還不夠好，我們的名氣還不夠大，否則小小成紀，又豈能猖狂？而且，妳我即便是現在去投軍，若無人引薦的話，也只能從小兵做起。打仗沖在最前面，功勞也賺不到多少。長此以往，不等妳功成名就，就成了無主孤魂。
　　虎頭哥，聽我的話，咱們再好好的學幾年本事。等咱們本事好了，名聲大了，說不定曹公會親自上門來請我們去做事。妳想想看，是妳自己默默無聞的過去好呢，還是被人請去好？”
　　王買的眸光閃亮，露出興奮之色。
　　“阿福，曹公真的會來請我們嗎？”
　　“只要咱們有真本事，曹公壹定會來請咱們的。”
　　王買忍不住呵呵傻笑起來，連連點頭。
　　而曹朋呢，則閉上了眼睛，養精蓄銳……看上去，他似乎很平靜。
　　但實際上，曹朋的思緒，卻是此起彼伏。
　　要說未來最有出息的，還是曹操。可是想要在曹營中立足，那可不是壹樁容易的事情……
　　即便曹操日後推出舉賢令，可若沒有真本事，又怎可能站穩腳跟。
　　現在去投曹操，著實不是好機會。
　　歷史上曹操在這個階段，日子並不算太好過。
　　至少，曹朋就知道，在不久之後，曹操就會面臨壹場慘痛的失敗……
　　腦海中突然閃過壹個念頭，可也僅止是壹閃，旋即消失不見！如今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，還是先在棘陽安置下來，再做打算吧。同時，對自家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姐姐和姐夫，曹朋也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。
　　棘陽，鄧氏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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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短暫的休息過後，兩家人再次啟程。
　　中平元年的黃巾之亂已過去了十余載，可當年戰亂留下來的瘡痍，仍依稀可見。
　　沿著大路走，有時候往往走壹個時辰，都看不到人煙。荒蕪的土地裏，不時能看到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……天氣越來越冷，聽說北方如關中等地，已下了好幾場大雪，就連洛陽也迎來了初雪。
　　寒冷的天氣，荒涼的狂野，還有那壹幕幕觸目驚心的瘡痍景象……
　　曹朋趴在老爹的背上，心中感受到無盡的蕭瑟。
　　前世，他生活在壹個‘盛世’，也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洗禮。雖然在電視上，電影裏看到過壹些，可總不太真實。而現在，他卻實實在在的看到了戰爭的創傷，忍不住輕輕嘆息壹聲。
　　這也許很淒涼！
　　但曹朋卻知道，未來會比如今更淒慘……
　　三國鼎足，固然是壹個熱血沸騰的時代，同樣也產生了無盡的災難。
　　記得前世看過壹本書，記載了壹些三國時期的數據。三國鼎足之前，北方有人口約四百萬，近八十萬戶；曹魏滅亡後，北方卻只剩下了五十八萬戶，二百余萬人。巴蜀，在這個時期也有三四百萬人口，可是當蜀國滅亡的時候，卻只剩下了二十八萬戶，九十六萬人口；江東的情況相對好壹些，三國鼎足之前，大概有二百萬人，東吳滅亡之後，還剩下五十二萬戶。
　　聽起來，東吳似乎最好！
　　可實際上呢，如果不是東吳政權連年征伐山越，大量掠奪人口，其人口基數未必能強過蜀國。
　　而三國之後，便是五胡亂華……
　　那也是漢人史上最黑暗的時期，北方漢人十不存壹，甚至被那些異族胡人，當作口糧，稱之為‘兩腳羊’。
　　曹朋突然間打了壹個寒蟬，下意識的抓緊了曹汲的衣服領子。
　　“朋兒，妳怎麽了？可是不舒服？”
　　別看曹汲經常責怪曹朋，私下裏，他對曹朋的關懷，甚至比張氏還要強幾分。
　　“爹，我沒事兒！”
　　曹朋從思緒中醒來，連忙強作笑靨，低聲回答。
　　“若是有不舒服，壹定要告訴爹……可別自己撐著。”
　　那有些生硬的關切話語，讓曹朋感覺心裏面，暖暖的。
　　下意識，他把臉貼在曹汲的背上，閉上眼睛，輕聲道：“爹，我真沒事兒！真的，妳別擔心。”
　　“沒事兒就好，沒事兒就好！”
　　曹汲憨憨壹笑，用手托了壹下曹朋。
　　“阿福，累了吧！”
　　王猛突然開口，然後對曹汲道：“賢弟，這條路我以前走過。我記得過了前面的溪水，有壹個車馬驛。不曉得還開著沒有……不過即便已經廢棄了，也可以做個歇腳的地方，咱們休息壹下，如何？”
　　走了快壹整天，眼見著天就要黑了。
　　即便是強壯如曹汲和王猛，也感到有些疲乏，更別說張氏，壹個婦道人家。
　　“也好，休息壹下。
　　估計舞陰縣也追不上來，咱們也不用擔驚受怕……孩兒他娘，再加把勁兒，前面就能歇息了。”
　　就這樣，王猛在前面開路，曹汲背著曹朋，王買攙扶著張氏，深壹腳淺壹腳的行進。
　　當夕陽降落，晚霞染紅了天邊的時候，在壹片雕零的楓林旁邊，壹座車馬驛出現在曹朋的視線中。
　　驛站門口，豎立著壹根五米長的高桿。
　　壹盞殘破的燈籠在風中搖曳，在壹片晚霞中，竟那樣醒目……